醫(yī)史學界普遍認為，與現代意義相近的檢疫隔離可以上溯至1448年的威尼斯。而在中國古代史上，也曾有數之難盡的醫(yī)學典籍建議人們“避疫”，遠離傳染病患者?？梢?，以人員隔離、阻止聚集為核心內容的封控，是古往今來東西方醫(yī)學家們共同驗證的防疫良策。1918大流感期間，許多國家相繼推出港口檢疫等對外封控措施，部分國家、地區(qū)也在國內疫情防范中采取了多樣的封控舉措。

人際傳播是1918大流感最為重要的擴散途徑。因而，對人口密度較大的城市而言，首要的防疫工作便是讓人“停下來”，把傳染病攜帶者“隔開來”。為此，一系列封閉令與病患隔離指令相繼頒布，努力在疫情最吃緊的階段“管好人”。

早在大流感秋季流行高峰初現之際，果斷執(zhí)行封閉令的城市就在即時防疫成效上甩開其他城市一大截。1918年10月8日，新澤西州大西洋城的市長巴赫拉赫談到：“除卻為數不多的，相互孤立且已被嚴格管控的幾例流感患者，大西洋城基本已擺脫大流感魔爪。與本地形成鮮明對照的，是費城在應當封閉城市公共空間時遲疑不決，從而引發(fā)了（災難性）的疫情?！?/p>

1918年前后，病患隔離已是西方公共衛(wèi)生界的基本常識。因而從首個大流感疫情高峰出現開始，不少醫(yī)學家、衛(wèi)生官都就病患隔離發(fā)布過建議或命令。隨著疫情的發(fā)展與科學認識的推進，部分地區(qū)的病患隔離指令漸變得更加細化、深化。1919年1月，伊利諾伊州迪卡爾布縣醫(yī)學會建議當地“隔離所有接觸過（病例）的‘密接’，以及明確（風險）暴露史的‘次密接’，直到（醫(yī)生）確定解封后的他們不會危及公眾健康為止”，這是將管控范疇由病人推廣到了潛在感染者。1991年8月，緬因州洛克蘭縣衛(wèi)生部門發(fā)布了流感暴發(fā)預警，要求本地立即收緊防疫措施，慎防疫情失控。該縣衛(wèi)生部門強調了病患隔離紀律，指出有效隔離是阻斷疫情的必過關卡：“任何確診及疑似病例都需要執(zhí)行強有力的隔離，唯有確實必要的人員才可以獲準進入病人的隔離房間，隔離期間嚴禁任何親友探視。概言之，就是要嚴格控制病患的行動，并慎防病人與其他人接觸而產生疫情外溢。對于那些先前隔離不力的地區(qū)，理應盡快對所有居民進行普遍檢疫，核查其健康情況。強有力的隔離管理是控制（流感這種）疾病的不可或缺的措施”。這里提出的風險較高地區(qū)“普遍檢疫”是對人群隔離的有效補充，是被動執(zhí)行“禁足”與主動開展篩查相配合的有益嘗試。

多數嚴格施行人群管控的地區(qū)，都希望借此實現病例快速減少，從而將社會局面盡早拉回正軌。1918年12月，伊利諾伊州衛(wèi)生部門指出：“目前，本州的流感發(fā)病率較低，因而現在應當做到對每一位已知‘感染源攜帶者’進行良好管控，避免他把流感傳染給別人。由于現在的病例數較少，這種管控是相對容易實現的。鑒于今冬可能會再次出現流感大流行的嚴峻形勢，我們不可有絲毫懈怠，必須拼盡全力，在任何時刻都能及時掌控任何一個（新發(fā)）病例。只要我們準確控制住每一個病例，那么疫情滑向恐怖局面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顯著降低了?！币晾Z伊州衛(wèi)生部門的相關論調與舉措，實質就是在努力爭取“動態(tài)清零”。

“動態(tài)清零”有多重要？大流感期間的諸多案例證明，等疫情井噴之時再“封閉”，不僅總體上耗時更長，而且也會對當地經濟產生更多結構性的沖擊。1920年初，沒有做到“動態(tài)清零”的俄亥俄州西南部城鎮(zhèn)慘遭又一波流感大暴發(fā)，經濟民生一塌糊涂。更為嚴峻的現實是，由于當地城鎮(zhèn)疫情的不確定性實在過高，一些企業(yè)紛紛遠走他處，以免陷入僵局。

為盡可能降低負面次生效應，一些封閉令靈活建立了“封控序列”，按場所與基本民生和社會價值的聯(lián)系緊密度，排出“先封，不行再封”的順位。1918年10月7日，田納西州衛(wèi)生部門的封閉令將對象劃分為“非必要的公共聚集場所”以及“必需的人員集中場合”兩類。根據清單，疫情期間“非必要的公共聚集場所”主要指電影院、劇院等文娛場所，而制造生產與物資供給部門則是“必需的”，原則上能不停則不停。值得關注的是，田納西州衛(wèi)生部門將學校、教堂等較特殊單位，安排在了“必要與非必要之間”。因而衛(wèi)生部門規(guī)定“一旦疫情形勢惡化突破極限，就需要關閉境內的學校與教堂”。亦有部分地區(qū)選擇封禁原本客流較大的晚間商業(yè)“黃金檔”。1918年12月，伊利諾伊州伊斯頓縣和塔爾伯特縣相繼疫情大規(guī)模反彈。兩縣政府與地方衛(wèi)生專家磋商后，果斷施行零售業(yè)封閉令：“除藥店之外的所有商店必須在晚上六點后停止營業(yè)，而藥店也禁止在晚上六點后出售治療型藥物之外的一切商品?！?/p>

毫無疑問，任何程度的封閉令均會給封控區(qū)內居民的生產生活帶來不便。因而如何動員民眾理解、配合科學封閉令，事關防疫全局。1918年10月底，持續(xù)近20天的封閉令讓德克薩斯州埃爾帕索的居民感到了不適和焦慮，當地民眾頻頻呼吁“解封”?！栋柵了飨闰寛蟆氛髟冃l(wèi)生專家意見后鼓勵、勸導民眾道：“那些為防范流感傳播而進入封閉狀態(tài)的社區(qū)，必須小心謹慎對待‘解封’問題，不宜過早取消封閉令。一旦過早（解封后出現）人員聚集，那么流感疫情完全可能卷土重來?！蓖瑯?，對封閉令影響下的民眾進行心理疏導也是一項要務。1918年10月9日，科羅拉多州韋德縣衛(wèi)生部門宣布開始在轄境內施行嚴格封閉令。指令下達后，接受采訪的醫(yī)官特地溫馨提示公眾“不要過分擔憂，請按照你正常的節(jié)奏去生活，（盡可能）繼續(xù)你每天的工作”。

（作者單位：上海大學歷史學系）